文/林秀叡
世界遺產(World Heritage)四字在台灣引發諸多討論,可視其為聯合國(UN)支持並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(UNESCO)負責執行的一項國際共識與策略,在經濟型態快速轉變的現代社會,呼籲人們益加珍惜、維護與管理具有傑出普世價值的文化與自然資產,彰顯文化多樣性,繼往開來。
世界遺產(World Heritage)四字在台灣引發諸多討論,可視其為聯合國(UN)支持並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(UNESCO)負責執行的一項國際共識與策略,在經濟型態快速轉變的現代社會,呼籲人們益加珍惜、維護與管理具有傑出普世價值的文化與自然資產,彰顯文化多樣性,繼往開來。
人們生活無法脫離形形色色的產業,產業遺產成為近年世界遺產愈復關注的主題之一。提及印刷術與其系列產業,不可否認地,這是東西方文化交流、傳遞的樞紐技術,難以計數的文化行動皆以此為本。
東方印刷發展啟動自公元1041年畢昇發明膠泥活字,西方則有賴四百年之後出生的古騰堡(Gutenberg)發明金屬活字,成為現代印刷之父。印刷產業使知識跨越了時間與空間限制,使人逐漸脫離了絲帛與厚簡,脫離了手抄與雕版刻書,脫離了必須翻山越嶺前往修道院昏暗小房間閱讀之必要,邁向文字圖像已隨身可攜的世代。
印刷術幫助人們滾動文化,卻又在電子、晶片、記憶體的新興產業與生活方式中,自身相對成為逐漸被脫離、拋落的傳統。
產業遺產─印刷術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
與印刷產業相關的世界遺產,必須一提位於比利時安特衛普(Antwerp)的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(官方名稱為Plantin-Moretus House-Workshops-Museum Complex)。
普朗汀(Christophe Plantin, 1520-1589)於1549年在以印刷聞名的安特衛普,結合住家與工作室,開設了印刷廠,先後出版近2,000種圖書,經過八代相傳,1867年停業,1876年售予安特衛普市政府,於2005年登上世界遺產名錄。
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的印刷室,存有多台世界最古老的印刷機,筆者自攝
列名之因,除了這是16、17世紀人文主義發展的重要表徵,亦是共同的文化記憶,更重要的是,印刷活動與其館內實質機具、匠作、空間原樣而串連出的無形意義,獨特而顯著,舉世無雙。
目前,這個博物館的狀態很簡單,進門左側是購票處與紀念品販售,規劃單方向的參觀路徑,在一棟具有34個房間的建築裡,裝潢仍保持數百年前的地毯、傢具和藝術作品。一路沿指示行去,不同房間標示了原始用途與展示重點:
一樓珍藏古騰堡聖經版本;樓上印刷室,多部世界現存最古老的印刷機還在原地;閣樓上的鑄字房,保留了黝黑斑駁的各式手作工具,大量字模整齊地睡在木格裡;圖書館裡的收藏頗具規模,古冊滿壁;沿途還展示了當初印製的城市地圖、書籍、契約等作品及其鑄板。當年薄紙上的意氣,源自一塊塊厚重銅板上的鑄鑿線溝,細膩地向後世擴散、展演著一場又一場歐洲16世紀印刷出版與生活哲學。
傳統印刷術之美麗與哀愁,便這般地透過沈靜的墨色,透過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的世界遺產身分,透過文藝復興以降的歐洲文化和印刷術的凝視與對話,透過應盡的經營管理責任,企圖保存一個有趣的產業痕跡。
西方如此,東方與印刷術的互動更久遠,理當更有戲份。
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的鑄字工作室,筆者自攝
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的鑄字收藏,筆者自攝
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的印刷室,筆者自攝
台北日星鑄字行
在普朗汀印刷廠初次運作的460年之後,位於台北的日星鑄字行,憾然成為華人文化裡最後一家繁體鑄字行。字庫裡,還保存著全套手工打造、形態優美的繁體鑄字版模,但下游印刷業已榮景不在,上游鑄字產業便難以自持,步調即使莊嚴,現實壓力卻如鉛塊般地愈消沈重。
這是一個遺憾的消息,卻是一個行動的開始。日星鑄字行存亡之際,毅然決然推出「活版字體復刻計畫」,作為成立活版印刷博物館之前哨。
張老闆招募志工,將具有傑出價值與產業自明性的最後數批手作鉛字,重新爬梳整理,印成字卡,再製作成電腦檔案,製作期間也開設多堂課程,帶領志工一步一腳印地粧點傳統,賦予新科技身分。志工們所欲復刻的,不只是一整套台灣印刷產業精神、墨味與字模,不只是漫步歷史的記憶與情懷,更是一套傳遞台灣特有文化給下一代的前瞻步伐。
一年一度的世界遺產大會已於六月份在西班牙謝幕,選出13處新科遺產,如今地球上已有890處經認可的世界遺產,與其說那是一項世界層級的榮耀,不如說是一份世界層級的重大經營管理責任。台灣目前尚未具備申請世界遺產的必要條件,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對於在地文化的珍視,也隨時提醒我們必須更為妥善地經營資產與凝聚共識。
「活版字體復刻計畫」對於繁體字社會的重要性,不言可喻,當歐陸上那個其實並非當紅世界遺產景點的普朗汀-莫雷圖博物館,正單純地以博物館展示形式,正低調認份地保存著印刷產業的實質資產,正靜止被動地擔任西方社會欲彰顯的意義與懷念時,我們竟然發現,
日星鑄字行當前行動之意義與價值,與志工傳遞、堅持、喚醒的軟文化精神和志氣,不僅是台灣印刷產業轉型的一種暗喻,更是文化深植的一種鋪陳,價值絕不亞於世界遺產;甚至,他們積極延續文化並轉化創意的戰力,另來一種超越。
在傳統鑄字業風雨之時,終於看見了繁體字文化中的最小單位情感,原來早已直接形塑在手工質樸、骨形綽約的字體之上,即便那傳統的實體商業行為與利益早已江河日下。文化沒有國界,台灣在地仍有更多尚未被關注的有形與無形資產,只要憑藉更積極、動態地保存、展示與創意開發,必能發揮更飽滿的自信與光彩,即使未有世界遺產封號,又何妨?
(作者為德國BTU世界遺產研究所碩士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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